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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笔下文学 www.xxbxwx.net,愚人之死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的办公桌前,把名字登记在官方的等候名册上,父亲的名字是希勒,儿子叫杰拉米。

    希勒先生从事汽车生意,还经营名牌卡迪拉克。我让他儿子填了通常的问题答卷后和他们聊了一会儿。

    他儿子的话很少,显得很窘。希勒先生问我:“按名单排,他得等多久?”

    我靠在椅背上用通常的答案回复道:“六个月。”

    “在等到之前他就会被征入现役部队了,”希勒先生看着我忧虑地说“如果你能想办法帮帮他,我将感激不尽。”

    我用套话应付他:“我只不过是个小职员,唯一能帮你忙的人是已经和你谈过话的那些当官的,或许你应该和你认识的国会议员谈谈。”

    他仔细地瞧了我半天之后,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说:“如果你要买辆车,尽管来找我,我会按成本价卖给你的。”

    我看了看他的名片,笑着说:“当我买得起卡迪拉克的时候,我就不必干目前这份工作了。”

    “那倒是实话。”希勒先生友好地对我微微一笑,告别前,他又说了一次:“如果你能帮我一把,我会很感激你的。”

    第二天,希勒先生打电话给我,他用商人特有的交际本领加上销售艺术来和我套近乎。他先是关心我的健康情况,接着问我的工作是否如意,还扯到了那天很好的天气。一番寒暄后,他把话题一转,说昨天我热情接待他们父子,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为政府雇员中很少人会用这种态度接待公众,所以出于感激之情,他愿意以原价让给我一辆别人仅用了一年,他刚买到手的多济牌汽车,还问我是否愿意和他共进午餐,顺便谈谈这件事。

    我告诉他共进午餐就免了,但我可以在下班回家的时候顺路去他那里谈一下车的事。

    希勒先生的汽车公司在长岛的罗斯林,离我住的布朗斯新村不过半小时的车程。当我到达那里时,天色尚早。我把车停妥后,在摆满了卡迪拉克的场地上转了转,欣赏一下这些名牌汽车的风采。这些车的车身修长锃亮,高贵端庄,有些金光闪闪,有些乳白可人,有些深蓝似海,有些红如骄阳再配置上富丽堂皇的座椅,真是漂亮极了。从前我对汽车并不在意,此时此地却被中产阶级的占有欲火烧得热辣辣的。

    我朝着长长的砖楼走去,经过了一辆蓝绿色的多济牌汽车。这辆车很不错,如果我刚才没有领略过那数英里长的卡迪拉克,一定会很喜欢这辆车。我朝车厢里面看了看,那些座椅高高的,十分舒适,可是和名牌车排在一起,怎么看都不够气派。

    我的心理简直有点像一个暴发了的贼。

    近几个月来,我的变化惊人。在第一次收取了贿赂后,心里还有点闷闷不乐,原以为自己一向以不说谎为自豪,这下子肯定会瞧不起自己,没想到如今反而对自己沦落为卑鄙的受贿者和骗子沾沾自喜。看来我没有以蜕变成社会渣滓为耻,反以为荣,我辜负了大众对政府雇员的信任,成了勒索那些求助于我的年轻人的罪犯!

    在一些不眠之夜琢磨新策略之余,我也会反思一下自己的变化,很有点怀疑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出于对社会拒绝承认我是一个作家的报复,又是不是对我曾经是个一无所有的孤儿,曾经在世界上历尽了千辛万苦仍一事无成的一种补偿。现在我终于找到了自己可以干好的事了,终于能够满足妻儿的物质需要了,更离奇的是,我因而变成了一个好丈夫、好爸爸——我不再写作,和维丽在一起的时间也多了,孩子们做作业时,我也有空去辅导他们,还有钱请临时保姆,有钱买入场券和全家一起去看电影,有钱买礼物送给妻子和孩子。有几家杂志社约我写稿,我毫不费力地很快就写了出来。我乘机把受贿得来的钱加在稿费里,告诉维丽因为给杂志社摇笔杆子我的收入增加了。

    我是一个快乐的贼,但在内心深处也很明白总有一天会东窗事发,所以我不敢奢望买一辆卡迪拉克,能拥有一辆蓝绿色的多济也就心满意足。

    希勒先生的办公室很大,桌上放着妻子和孩子的照片。秘书不在,估计他是有意支开她,免得我尴尬。我乐于和这类聪明人交往,最忌讳与不识时务的笨蛋打交道。

    希勒先生请我坐下,抽支雪茄烟,又再次问到我的健康等等情况,然后切入正题:“你看见那辆蓝色的多济了吗?车不错,保养得顶好,我可以廉价卖给你。你现在开的是什么车?”

    “1950年出厂的福特牌。”我说。

    “以旧换新吧,”希勒先生说“用你那辆福特再加上500美元,你就可以把多济开走了。”

    我不动声色,从钱包里取出500美元放在桌子上,说:“成交了!”

    希勒先生脸上顿时略显不安,问:“你可以帮得上我儿子的忙,对吗?”他是在担心我不明白他的条件。

    我对自己因为这笔小小的交易而产生强烈的快慰也感到吃惊,其实我出这500美元已净赚了1000美元,也知道完全可以把价格提高到只用福特换多济,但我不想那么贪婪,还多少保留了一点侠义心肠,所做的不过是把富人们渴望得到的东西卖给他们,应该货真价实。我没有把这笔交易当做是贿赂行为,希勒先生脸上的忧虑可以说就是见证,所以我面无表情,公事公办地告诉他:“你儿子将在一周内加入为期六个月的预备役部队。”

    他的脸马上云开日出,充满欣喜和敬意地说:“我今晚就把过户文件搞好,把车牌的事办妥,你过一会儿就能把车开走了。”他探过身来和我握手,说:“我听过许多有关你的故事,人人都说你的好话。”

    我当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心里不禁美滋滋的。作为一个老实的骗子,我的名声仍佳,能做到这一点已经很不错了,这就是成功!

    希勒先生趁职员在办理文件之际,有的放矢地和我聊天,他是要设法弄清在他儿子的这件事情上,我是全权处理呢还是必须再经过少校和上校。也许由于他那成功的商业头脑的本能吧,所以办任何事都很机灵和圆滑,也很周全。他首先夸我精明能干,善解人意,之后又问了一些值得注意的事项,他还担心那两名军官会在为他儿子主持入伍宣誓仪式时记起他的儿子是哪一位,我告诉他这确实有可能。

    希勒忧郁地问:“难道他们不会问为什么他一下子就跳到了这么前吗?”

    作为外行,他问得确实有道理。我心中暗笑他太过虑了,于是反问道:“难道我问过你关于多济的任何问题吗?”

    希勒先生笑容可掬地说:“那当然没有。你熟悉自己的业务,我只是因为事关亲子,不想因自己所做的事给他带来麻烦罢了。”

    我没有留意他的话,思想早飞回家去了。我想象着维丽看见蓝色的多济会有多高兴,她早就对那辆残破的福特厌倦了,何况蓝色是她最喜爱的颜色。

    我强迫自己的思路回到希勒先生的问题上,我记得他的儿子杰拉米留长发,穿三件头的西装,打领带,所以说:“叫杰拉米把头发理短,换上运动服后再来我的办公室,他们就认不出他来了。”

    希勒先生面露难色,说:“杰拉米不愿意这么干。”

    “那就算了,我也不习惯强迫别人干那些他们不愿意干的事,这一切交给我来办就行。”我显得有点不耐烦了。

    “好吧,”希勒先生赶紧说“这一切就交给你去办吧。”

    我开着新车回到家,维丽果然很高兴。我带她和孩子们去兜风,多济跑起来真是棒极了。我们把车上的收音机打开,在原来的那辆旧式福特上可没有这份享受。我们还停车吃比萨饼,喝汽水这些都是结婚以后为了节省每一个铜板而尽量不去消受的东西。后来,我们把车开到了一家糖果店前,又买了冰淇淋和可口可乐,还为女儿买了洋娃娃,为两个儿子买了作战玩具,为维丽买了一盒高级巧克力。我今天的确够大方,花起钱来就像个王子。在回家的路上,我情不自禁地哼起了歌来。孩子们上床后,维丽把我当成了刚给她一只大钻戒的阿加-堪,如痴如醉地和我耳鬓厮磨。

    我还记得在出走维加斯之前的那些敲打字机的光阴,如今,我终于时来运转,再也不用为了温饱去加班加点干双份工了,而且在衣柜底部的旧手稿中还藏有两万美元。这源源不断的生意真能使我发家致富,除非这种黑市交易彻底曝光,或者世界上的大国停止花巨款扩充各自的军队。我生平第一次明白了那些权贵、将军以及工业界的巨子对战争的感觉——世界和平、裁减军队对我所构成的威胁就是让我再度沦为穷光蛋。我当然不希望爆发战争,只不过是出于切身的利益暗暗祈求美苏两国别那么友好,哪怕再僵持一段时间也比冷战结束强。想到自己居然为了发财连自由主义都抛弃了,我忍不住一阵阵冷笑。

    维丽的轻微的鼾声并不妨碍我的思绪,她要照料孩子和我,一大堆家务,真够她操心的,总是上床后就很快进入梦乡,奇怪的是比她更疲劳的我却常常三更半夜仍辗转难眠。过去,我往往会爬起来,躲到厨房里写小说,饿了就自己煮点东西吃,一直干到早上三四点才回到床上去。现在不写小说了,无事可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模糊地感到也许我应该重新笔耕。毕竟有钱有时间了,但我始终没有动笔,如今的生活太多内容,太激动人心了,开车、交际、交易,甚至像花花公子一样开始在一些蠢事上花钱

    最成问题的是如何妥善存放那些现款,长期放在家里总不是万全之计。我想到求哥哥阿迪帮我把它们存入银行,他肯定不会拒绝我,但我开不了这个口——他是个从来没有为自己或妻子、孩子干过任何亏心事的完人,看到这么一大笔钱,准会问我是从哪里弄来的,而我只能把真相告诉他,虽然他依然会帮我,却从此将对我另眼相看,这个我可受不了。有些事倘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后果就会不堪设想,找阿迪帮这个忙就属于这一种类型。

    有一种兄弟也是不能把钱托付给他的,那是因为他可能把钱吞掉,想到这里我突然记起了科里。科里一定知道存放这些钱的最佳方案,这是他的特长。等下次他来纽约的时候,我可得好好向他请教,以便尽快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我有预感,财源将会越来越势不可当地向我滚滚而来。

    第二个星期,我轻而易举地把杰拉米安插进预备役部队,希勒先生为了表示谢意,邀请我到他的车行去,为我的那辆蓝绿色的多济更换四个全新的车轮子。我自然以为他的此举是出于感谢之心,因而对他真是感谢到了有点歉意的程度,却居然忘记了他是个精明强干的商人!

    机械师给我更换新车轮时,希勒先生在他的办公室里又给了我一个新课题。

    他先是和以往一样眉开眼笑地说了些让我听了非常舒服的话,诸如何等聪明可靠,和我打交道何等愉快称心等等,还说如果我将来不在政府部门供职时他会为我谋到一份好工作,云云。这些恭维话使我飘飘然,在生活中我很少得到表扬,大多数赞誉话都是来自阿迪,还有就是一些不知名的书评者,现在我猜不透他到底准备说些什么。

    “我有个朋友非常需要你的帮助,”希勒先生终于转到正题上“他有个儿子迫切要求参加预备役部队。”

    “没问题,让那个小伙子来见我,别忘了叫他提你的名字。”

    “麻烦的是这个年轻人已经收到了入伍通知书。”希勒先生眼也不眨地瞅着我说。

    我耸耸肩说:“算他倒霉,告诉他的家人,两年后再和他团圆吧。”

    希勒先生和颜悦色地说:“你肯定像你这么绝顶聪明的年轻人也想不出高招来帮他一把了吗?酬劳很高,他父亲是个重要的人物。”

    “毫无办法,”我斩钉截铁地说“军队的条令非常明确,任何人只要收到了入伍通知书就不能再参加预备役部队。华盛顿的那些人还不至于傻到连这也不清楚的程度,要不然谁都会等接到入伍通知书后才参加预备役。”

    希勒先生仍坚持道:“这个人想见见你,他愿意为儿子付出一切。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见我也没用,我帮不了他。”我说。

    希勒先生向我的身边靠了靠,用一种近似恳求的口吻说:“看在我的份上,去见见这个人,行吗?”

    我明白希勒先生的意思——即使我仅仅是去见见这个人,即使我不帮这个人的什么忙,只要我去了,在这个人的眼中希勒先生已经是个了不起的大恩人了。那么,看在这四个全新的车轮的分上,我不妨花半小时去会会这个大阔佬。

    “好吧!”我答应了他。

    希勒先生立刻写了张纸条交给我,我看了一眼,名字是“埃里-汉姆希”还有个电话号码。我记得这个名字,埃里-汉姆希是服装工业界的巨子,和工会有摩擦,与镇压暴动有牵连,同时又是市里面的一个光彩炫目的显赫人物,有政客为他撑腰,而且是慈善机构的顶梁柱,等等。既然他是一个大人物,为什么还要找我来帮他的忙?我向希勒先生提出了这个疑问。

    希勒先生解释道:“这正是他的精明之处。他是西班牙裔的犹太人,是犹太人中的精英分子。在他们的身上有意大利人、西班牙人以及阿拉伯人的血统,这种混血使他们除了精明还练成了真正的杀手。他不想让儿子成为某个政客的人质来向他索取高价,说实话,向你求助要便宜得多也安全得多。此外,我告诉他你是个好人,绝对忠厚,现在你是唯一能帮他的人。那些大人物对入伍通知书之类的事不敢越雷池半步,这类事情实在太敏感了,政客们躲都躲不及呢!”

    我想起了那个到过我办公室的国会议员,他算是有胆量的人,也许是因为他的政治前程已经快到终点了,所以他才毫不在乎。希勒先生正在密切地注视着我。

    “别误会,”他和我眼光相碰的时候赶紧说“我也是犹太人。我只是提醒你和西班牙裔犹太人打交道时得提防着点,否则他们会占上风的。当你去见他们时,要动动脑子。”他停顿了一会儿,又关切地问:“你不是犹太人吧?”

    “我不知道。”我说。我想起了当年做孤儿的情景,真是条可怜虫,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才不会在乎是否犹太人或黑人呢。

    第二天,我打电话到埃里-汉姆希的办公室找他——我的这些顾客的父亲全像那些已婚男人搞婚外恋似的,只把他们办公室的电话号码给我,却要了我家的电话号码以便有事时可以马上联系。我已在家里接到过不少这类的电话,引起了维丽的好奇心,只好又编造些赌博上的事或者杂志社谈工作之类的谎话来搪塞她。

    汉姆希请我在午餐时间到他的办公室去一趟,我去了。他的办公室设置在第七大街的一个服装中心的大楼里面,离军部大楼仅十分钟的路程。要我走过去也无所谓,特别是在春风中散散步还挺写意。

    在服装中心,我不断给那些挂满了衣服的手推车让路,这些推车工人为了微薄的工资干重活还显得心满意足,而我只做些轻松的文读工作就拿数百美元仍怨天尤人。他们中的大多数是黑人,他们为什么不像人们所以为的那样去外面打家劫舍?如果他们受过教育,就完全可以和我一样去混钱而且不伤害他人。

    在大楼里,接待人员带我穿过为即将到来的季节而设计布置的最新时装展览大厅,然后走过一扇污秽的门,进入了汉姆希的豪华办公套问。大楼的其他部分都肮脏得不堪入目,这个办公套间却整洁漂亮得不可思议。接待员把我转交给汉姆希的秘书,这是一位衣着考究,而且颇有气质的中年妇女,她把我领进了里问。

    汉姆希先生身材高大。如果不是穿着一套裁剪合身的西装,配上昂贵的白衬衫和深红色的领带,他看起来更像一个哥萨克人。他的面貌刚毅,表情忧郁,给人一种高尚和诚恳的印象。他从桌子旁边站起来,握住我的双手表示欢迎,并良久盯着我的眼睛。他离我很近,我能清楚地看到他那头又深又密的白发。他很认真地说:“我的朋友讲得对,你有一颗善良的心,我知道你会帮助我。”

    “我真的帮不了你的忙,我愿意帮,但帮不了。”我回答他之后,又接着就像已经对希勒先生做过的解释那样,把入伍的规则条件详细地给他说明了一番。我的口气比原来预期的还要冷淡,因为我不喜欢别人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

    他坐在那里,阴阴沉沉地点着头,然后又似乎没听进我说过的话,用忧伤的声音说:“我那可怜的妻子的身体很差,儿子现在去参军无疑会要了她的命,她是为了他而活着的,别说是要他离开两年,一年也不得了。墨林先生,无论如何你得帮帮忙。如果你能帮这个忙,我会使你今后的生活过得幸福!”

    本来他是不可能说服我的,我根本就不相信他编织的故事,不过他最后的那句话刺激了我——“我会使你今后的生活过得幸福!”只有皇帝才有足够的权力充满信心地对一个人说这种话,现在他竟敢这样许诺,当然靠的是能使鬼推磨的金钱!

    “让我好好考虑一下,”我说“也许能想出一个办法来。不过,恐怕很难。”汉姆希先生又在不断地点头,表情依然非常忧郁地说:“我知道你会想出办法来,你的头脑很灵活,心地又很善良。”然后突然把话题一转,问:“你有孩子吗?”“有。”我答道。他又详细地向我打听孩子一共有多少个,年龄多大,什么性别,还问起我妻子的情况。此时的汉姆希不像在有求于我,倒像是个长辈在关心我的家庭。末了他还问清了我的家庭地址和电话号码等等,和其他客户的家长一样,说是以便必要时和我联系。

    当我告别时,他亲自送我到电梯口。我觉得自己已经把该说的话都说明白了,该解释的也都解释得很清楚了,我没有办法可以使他的儿子和兵役局脱钩。汉姆希说得对,我有一颗善良的心,不愿意开空头支票来哄骗他和他妻子安心。我的头脑清醒,的确不可能为了拯救一个该服兵役的牺牲品而与兵役局搞僵关系。那小伙子已收到入伍通知书,再过一个月就得应征当兵,他母亲也只好单独地活下去。

    第二天,维而给我的办公室打电话,用激动得异乎寻常的声音告诉我:刚刚收到了“送货上门特别服务公司”送来的五大箱衣服,其中三个孩子的秋冬服装一应俱全,而且非常漂亮,还有一大箱是专门给她的,所有这些衣服都是我们买不起的昂贵的名牌货。“随货而来的一张卡片上写道:‘汉姆希送’。他是谁?”维丽惊喜地问“墨林,这些衣服实在太美了!他为什么要送这些衣服给你?”

    “我为他的公司写了一些小册子,稿费不多,所以他答应送些衣服给孩子们。我原以为只是送几件而已,真没想到”我又在编谎话敷衍她了。

    电话里继续传来她那惊喜若狂的欢呼:“他一定是个好人!五箱衣服的价钱肯定超过1000美元!”

    “那太好了,我今晚回家再和你们谈这件事吧!”我匆匆挂断了电话。

    放下话筒后,我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都跟弗兰克说了,还提到了希勒先生这位卡迪拉克汽车商。

    弗兰克斜着眼睛看着我说:“你已经上钩了,那家伙要你为他做的事,你打算如何去办妥呢?”

    “真见鬼,我自己也弄不清为什么会去见他!”我抱怨道。

    “是希勒先生车行里的卡迪拉克促使你去的,”弗兰克冷笑道“你也像那些——那些有色人种一样,只要能拥有卡迪拉克,就算回非洲住茅棚也心甘情愿!”

    我注意到了他话中的火药味,他差点说出“黑鬼”这个字眼。他是马上改口说“有色人种”的,不知道是因为不好意思说出这个带侮辱性的字眼呢,还是以为我听了会反感?

    对于纽约贫民窟里的黑人酷爱卡迪拉克车的事,我始终弄不懂人们为什么要愤怒。是因为认准了他们买不起呢,还是因为反感他们借债买这些超出了实用价值的奢侈品?但有一点他说对了,的的确确是卡迪拉克促使我上钩的,我答应帮希勒的忙去见汉姆希的根源就在于我灵魂的深处确实曾有过开豪华车的念头。

    晚上我回到家后,维丽和孩子们为我开了个时装表演会。她在电话里没有提到装衣服的那五个箱子的体积是多少,看完了他们的演出后,我才知道这五个装着给他们的每人十套衣服的硬纸箱有多么巨大。

    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维丽这么激动了,孩子们固然也很高兴,但他们在现有的年龄阶段还不太在乎衣服,连女儿也是如此。我的脑海里突然出现这样一个闪念:如果走运遇上一个玩具制造商的儿子也因接到入伍通知书而需要我帮忙,那么最激动的就将是孩子们。

    维丽接着提出了她不得不买新鞋子来配这些新衣服的要求,我让她等一段时间再说,为此我暗中记了备忘录:要特别留意有没有制鞋商的儿子申请服预备役。

    使我为难的是倘若汉姆希先生送来的是普通质量的衣服,我会觉得他是在照顾我,会因为接受富人的施舍而感动不已,但是他现在送来的全是质地高档的精品,无论我怎样收受贿赂都不可能买得起的真材实料的时装。它们的价值在5000美元以上,而不是维丽以为的1000!我看了看附来的卡片,这是一张名片,上面印有汉姆希总裁以及他那间公司的名称、地址和电话号码,没有手写的只字片句。汉姆希可真是够聪明的,不留下任何直接的证据说明这些东西是他送的,从而也就没有任何把柄可以指控他犯下了行贿罪。

    在办公室时我曾经考虑过把衣服全部退回给汉姆希先生,回家后看见维丽的那种欢喜劲我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这天晚上我一直到凌晨三点才睡着,脑子里不断思考着如何才能使汉姆希先生的儿子免去那两年的军旅之苦。

    第二天,我走进办公室之前已做出了决定:这个人的忙我帮定了,但绝对不能在文件上留下记载,以免将来追踪到我的头上。做这件事不但要手段高超,而且做完后要消灭一切蛛丝马迹——收钱后把一个申请加入预备役部队的人从原来的名单顺序中抽出来插到前面去是一回事,帮一个接到了入伍通知书后的人摆脱现役部队的羁绊却完全是另一码事。

    我做的第一件事是打电话找给汉姆希发出入伍通知的征兵委员会,那边接电话的是一个和我同级别的职员。我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后,告诉他保尔-汉姆希早就在我编排的预备役名单上,我原打算在两周前征他入伍的,但把寄给他的通知书上的地址写错了,出了这样的事故全是我的过失,假如保尔-汉姆希的家人大吵大闹的话,我会很麻烦,也许连饭碗都难保,而且我心中充满了负罪感云云。我问他征兵委员会能否撤销这份入伍通知书,这样我也就可以按原计划征他入预备役部队以开脱罪责,事后我会把正式表格寄到征兵委员会,证明保尔-汉姆希已经加入了预备役部队。在电话里,我按照事先精心设计好的口气把这个纯属子虚乌有的故事讲完,不流露一点点热心助人的语气,绝对不过是一个老实人在设法纠正自己的一个不该犯却犯下的错误而已。在电话里,我还暗示他如果他们肯帮我这个忙,我一定会投桃报李,以德报恩。

    最后的这一招是我前一天晚上苦思冥想出来的。我估计征兵委员会的职员们也许接触过一些即将应征入伍的青年,也许这些年轻人会向他们提出过想改服预备役的要求,说不定他们帮一个青年满足要求的话,能拿到1000美元的报酬。

    但征兵委员会的这位职员对我的暗示充耳不闻,我请他是大乐意助人了,根本没有听懂我的意思就一口答应撤销那份入伍通知,还热情地保证说绝对没问题。我猛然醒悟到比我聪明的人早就在使用这一招,我这是在班门弄斧还自以为高明!

    第二天,我从征兵委员会那里拿到了那封至关重要的信后,立刻打电话通知汉姆希先生送儿子到我的办公室来准备入伍。

    整件事进展得出乎意料地顺利。保尔-汉姆希在我的面前显得很羞涩、胆怯,说话的声音细如游丝。我派人为他主持了宣誓入伍仪式,暂时把他的文件保管好,直到他收到服预备役的通知为止。我又亲自为他把军需用品领了出来,直到他去服预备役时,他的机构里还没有一个人见到过他。我简直把他变成了一个幽灵式的人物。

    我意识到如今此类行为已越来越白热化了,而且牵涉到的有权有势的大人物也越来越多,总有一天这一切都会原形毕露。当然我这个魔法师墨林也不是等闲之辈,我戴上星条帽开始瞒天过海,把自己的劣迹掩饰得天衣无缝。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藏在家里的现款处理好,同时还必须显示我有其他合法的收入以便于公开花钱。

    我可以把钱存在维加斯的科里那里,但是如果他起异心想吞掉这笔钱或者他失踪了或死掉了,怎么办?为了使这些钱合法化,以前我曾考虑过别人提供的写书评和给杂志社编点什么的建议,只是出于作为小说家去写那些旁门左道的东西太丢份的心理而拖延至今,没去动笔。现在已顾不得那么多,我必须尽快开始舞文弄墨,糊搞些东西出来掩人耳目。

    弗兰克请我和他一起出去吃饭,我答应了。他如今正春风得意,依然无忧无虑,自以为稳立世界的巅峰,最近在赌博中又总是赢钱,可谓是财源广进,所以对世事难料的金玉良言毫不入耳,还天真地把自己想象成一名常胜将军,认为贿赂他的款项只会源源不断,甚至以为这个世界的本身就充满了魔幻,适者生存,自己能巧妙地顺应潮流,当然就可以永远肆无忌惮地大发横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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