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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笔下文学 www.xxbxwx.net,风雪待归人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一股熟悉的腥酸随着雨水一起蔓延进旧物铺,安隅动了动鼻子,这个气味让他想到摆渡车上的巨螳螂,他看向正在地面蜿蜒流淌的雨水,水中好像有无数个透明的光点正在扑扑楞楞地闪烁着。

    炎脸色阴沉,“是虫卵。”

    巨雷的间歇,嗡吟从远处靠近,尖锐的高频声波折磨着人的神经。安脸色发白,十几只大蓝闪蝶立即在他身边环绕起来,宁拉着他的手安抚道:“我在呢。”

    流明冷道:“看看是什么东西。”

    他一把推开门,暴雨瞬间被风泼洒满室,十几只拳头大的水蚁像炮弹一样冲进房间,尖锐地嘶叫着,在空中盘桓。霎时间,小小的空间掀起一片蓝紫色的光漪,成群结队的大蓝闪蝶在暴雨中平和地振动双翼,它们闪躲开水蚁,在众人身边层层环绕。

    宁一只手搂着安,另一只手搭在胸口,垂眸凝息,为所有人建立精神屏障。

    畸变水蚁背上有细长的透明羽翅,身体呈纤细的节段状,四只膨胀的眼球突兀地镶嵌在狭窄的身体两侧,瞳孔像机械一样灵活,向各个方向不停旋转。

    炎一手将两只水蚁捏爆,其余的立即飞向更高处,在空中盘起黑压压的旋涡,而后一齐向安隅冲去。

    安虚弱地看向安隅,正要抬手,安隅却道:“等一等。”

    嗡吟声已经贴在他耳边,他和那一对对血红的眼球对视,水蚁张开獠牙,狠狠咬进他的皮肤。

    瞬息间,水蚁爆裂,满地脓血。

    终端上的生存值轻微波动,只掉了几个点。

    安隅在众人震惊的注视中松了口气,“已经具备基因融合意识,可以省几只蝴蝶。”他转向安说道:“给我一些降低伤害的增益就好,不用急着治疗。”

    炎迟疑着开口,“刚才是?”

    安隅解释道:“试图获取我的基因,会被爆体。大脑没有写进资料卡,这是我的一个被动异能。”

    满是尖锐杂音的室内仿佛安静了一瞬。

    炎沉默了好一会儿,“对哪些类型的畸种有效?”

    安隅平静道:“所有。”

    他迈出那道门槛,步入充斥着水蚁和虫卵的雨幕,轻声说,“刚好,所有畸种见了我都会变成馋虫。”

    雨水的温度很高,带有轻微腐蚀性,浇在皮肤上有些刺痛。安隅一路疾行,庆幸穿了长官送的高分子材质的衣服,但他看着雨水浇在新衣服上又有些痛心。

    负责减伤的大白闪蝶轻盈地环绕在他身边,水蚁冲进蝶阵啃咬,又在瞬息间荡然无存,他仿佛一个安静的绞碎机,无数条黑压压的水蚁长龙从空中四面八方汇聚在他身上,又安静地消失在暴雨夜中。

    街上空无一人,水蚁们凶猛地撞击着楼房上的每一扇窗。34区对抗水蚁畸潮很有经验,街边的紧急广播里循环喊道:“全体居民!我们正在遭受一轮水蚁畸潮。与以往不同,此轮畸种致死性较弱,但精神破坏性极强,暂时无法排除因声波而感染畸变的可能。请居民们按照以往对抗水蚁畸潮的策略,留在家中,关闭门窗,封锁上下水管道和气道,最好堵住耳朵。接下来的公告将通过34区管理中心社媒平台以文字形式发布。重复一遍,34区全体居民——”

    秦知律在频道里道:“医院已经和主城失联,你们立即过去。”

    安隅加快了脚步,“这次的皮肤病严重吗?”

    “最后一次通讯发生在水蚁畸群进入34区时,病患们突然爆发高烧呕吐,随后医院失联。这是有预谋的入侵,黑塔预判这批水蚁无法通过啃咬扩散畸变,而要靠声波。它们早早将脏卵产入供水系统,引发瘟疫,干扰人类的心理防线。”秦知律快速介绍情况,“此前医院已经对皮肤病人进行敏捷基因筛查,暂时无人畸变。”

    虽然无人畸变,但医院已是一片人间惨象。

    几个小时前还无明显异常的人们集体爆出脓疮,破溃和肿包爬满脸部和手脚,淌出的脓血再蔓延上每一寸皮肤。他们的头已经看不出人形,扯着肿胀的嘴巴呕吐不止,一边拖着身体在地上爬,一边喷出大块鲜血肉糜。

    很多人趴躺在地一动不动,有些人被尸体绊倒,就再也没起来。

    安隅在满地尸首中依稀分辨出几个穿着医用隔离服的,医护人员全军覆没,瘟疫已经进入了超速感染期。

    浓郁的腥臭和渗进来的雨水酸味混杂在一起,众人止不住地干呕,顾不上踩踏,立即往四楼赶。

    秦知律在私人频道里忽然问道:“你要送我的那个节拍器,带出来了吗?”

    安隅脚步一顿,茫然道:“没有,我怕雨水浇坏它。”

    秦知律沉思了片刻,“它完全不能工作吗?”

    安隅看着炎暴力破除四楼住院区的门锁,“是的,长官,摆针静止了。”

    “怀表呢?”

    “也完全坏掉了。”

    秦知律思忖着说道:“直觉告诉我,那个节拍器不简单。机械时钟消失、电子时间屏蔽、音视频节奏错乱,超畸体掠夺了34区所有时间载具,却唯独留下了怀表和节拍器。”他顿了顿又说,“怀表是劳医生藏起来的,可能要排除掉,那就只剩下节拍器。”

    安隅轻轻点头。他的视线扫过走廊挤满的死人和半死人,一个已经看不出五官的小女孩使劲把自己往母亲怀里蜷,喉咙里发出呜噜噜的杂音,脓疮从眼眶里爆出来,她因此没有看见母亲早已死亡。

    流明站在她面前,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背过了身。

    安隅推开精神住院区那扇严密的门——这里原本与外界隔离,他以为情况会好一些,却不料迎面就碰见之前那个敲筷子的老头从病房里冲出来,满脸脓包正在爆血,他的眼球还保留着,怒目直奔安隅而来。

    炎还没来得及伸手阻拦,他却已经直勾勾地拍倒在地,像一块倒塌的朽木,转眼就泡在了血水里。

    趴在地上写日记的人已经化成一滩烂肉,诗人带着脓疮满走廊狂奔,被绑在床上的壮汉完美展示了脓疱掠夺性命的过程,他咒骂着,脓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皮肤下拢起、爆破,脓液流淌到其他地方,又迅速隆起新的脓疮,直到他连喉咙也开始变形,咒骂变成不明含义的嘶吼。

    安隅快步向尽头的病房走去,却不料路到一半,突然听到身后病房门巨响,劳医生抱着扎羊角辫的小女孩从病房里冲了出来。

    他浑身包裹着好几层防护服,对安隅等人视若无睹,直接冲进护理室,将检查床上的东西一扫而下,把小女孩放上去。

    “C4720,D792A8……”他在防护面罩后喃喃地念叨着,枯瘦的手迅速从药柜里的针剂上摸过,转眼便捡出四五支安瓿瓶,掰开,针头抽吸,转身迅速推入小女孩的手臂。

    小女孩身上还算干净,只有左手食指上有一颗红包,正在飞速拢起。

    那些药剂推入后,红包忽然静止了下来。

    劳医生长松一口气,他捧起小女孩的脸说道:“这根手指不能要了,我得救你的命,知道吗?”

    小女孩茫然地看着他,还不等反应,一声清脆的骨裂声伴随着惨叫响彻房间。

    流明在劳医生挥刀的一瞬间闭上了眼,却仍然没逃过鲜血喷溅的场景。

    小女孩剧烈挣扎,但那根手指已经被齐根切断,鲜血霎时在床上洇开。劳医生迅速准备消毒止血,他不断念叨着“必须截肢阻止感染蔓延,我不能再错了……”,泪水在他的眼眶中积蓄,他颤声对小女孩道:“对不起,四楼没有手术室,我只能……”

    话到一半,忽然停住。

    他原本忙乱的动作猛地静止,小女孩的哭闹也渐渐熄了,片刻后,她不可思议地屈了屈手指。

    左手食指还在,仿佛刚才的断指都是错觉。

    那颗脓包迅速拢起,噗地一声轻响,它破了,脓液顺着手指流淌到手背。

    劳医生对着迅速向上蔓延的脓包发愣,数秒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防护手套不知何时破了个洞,一滴脓液顺着洞溅入,接触过的皮肤正在变红。

    寂静之中,刀从手中滑落,清脆地砸在地上。

    他失衡般向后退了几步,直至撞到备药架,跌坐在地。

    防护服又被割破几个洞,他嘴唇颤动着,顺着洞将防护服撕了个稀巴烂。

    “钟刻……”他喃喃道:“钟刻……”

    “钟刻什么?”安隅立即上前,流明在他身后一把拉住他,“别!你是普通人类体质,万一感染……”

    安隅却挣开了,他冲到劳医生面前蹲下,双手抓着他的肩膀,“告诉我,钟刻在哪里?”

    “钟……”脓疱已经从领口里的皮肤向脖子上蔓延,劳的病情发展似乎比别人更快,脸皮下迅速鼓出脓包,向眼球涌去。他不再能说话,苍老的手反握住安隅,在他手背上一下一下地敲击着。

    一秒一下。

    嗒、嗒、嗒、嗒……

    安隅只愣了一瞬,眼看着脓包蔓延到下眼睑,他突然冷声命令道:“看着我!”

    劳医生失神了一瞬,紧接着便被那双金眸吸住了视线。

    他其实已经几乎失去意识,还没消化那条指令,只是在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面前的金眸仿佛有种独特的吸引力,让他不由自主地望进去。

    视野逐渐模糊,他幻觉般地觉得那双澄澈的金眸正在被鲜血填充,赤色氤氲着,在那双眼眸中描摹出他自己的轮廓。

    写满无法拯救病人的无力与悲痛。

    “劳医生!新的药剂组合奏效了!腹水抽出后没有反复,血生化指标正常,粒细胞下降了!”

    “劳医生,我们已经向主城申请了药物支援,最快一批今晚就会到,34区有救了!”

    “劳医生,多亏了您……”

    “劳医生,我的孩子没事了,真的很感激……”

    他快步路过那些报喜和感恩的人,眉头紧锁,直接进入重症病房。

    病床上躺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年,右腿的大腿吊起,膝盖以下的部分却已经消失不见。

    “劳医生。”少年冲他虚弱地勾了勾嘴角,“我的指标还好吗?”

    他眉头紧锁,翻了翻最新的化验报告,许久才道:“抱歉,感染还在蔓延,截断范围要扩大,可能要全切。不仅右腿,左腿也……”

    “全切?”少年愣了下,“可我还要踩钢琴踏板啊。右腿截肢还有左腿,可如果左腿也……”

    “我很抱歉。”他深吸一口气,回避开那个震惊的眼神,“但如果想活着,只能搏最后一线生机。”

    少年头缓缓垂下来,头发遮住了侧脸,许久才道:“我听说,药剂已经生效,这场瘟疫有救了。”

    “是的。”

    “可我……”

    “抱歉,你感染得太早,并发症严重,现在要你命的已经不是病毒了。”

    一室死寂,少年从怀里缓缓掏出一块金属怀表,那是一块古董表,指针走起来沉重但清晰,发出咔咔的声响。

    “那么,如果截断两条腿,我一定能活吗?”

    窒息感爬上劳医生的心头,他像被什么扼住了喉咙,许久才喃喃道:“抱歉,孩子,我只能说有30%的存活概率……但这只是统计,统计在个体身上没有意义,生或死一旦发生,就是100%。”

    “那……”少年轻轻叩着表盘,“如果不截肢,我还能活多久呢?下个月我要开第一场小型演奏会,大灾厄以后,34区再也没有这样的活动了,附近的小孩子都很期待……”

    劳医生吞了一口吐沫,轻轻摇头,“撑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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